四月睡莲·

修炼中

1940s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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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人物皆为虚构 如有雷同 纯属巧合 

*部分史实 部分虚构 可当作架空现实 平行世界 

*其他见解析 

 

 

 

00 

 

二十世纪的上海滩,繁荣,奢华,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夜夜笙歌。 

外国列强的入侵,国内保守派进取派的争执,都给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带来了新事物,催生了一批实业家,手握工厂,家财万贯。 

十几年艰苦卓绝的斗争,换来了无限光明的前途。 

思想上的倾向,错误认识,又引起了一次新的动荡。 

 

那雨中浮萍般的爱情呢,会坚定不移地在风雨飘摇中走下去,再也不分开吗 

 

 

01 

 

水晶吊灯在穹顶上射出澄黄的光,经过精心切割的棱角的折射,光点落在舞厅的每一处。 

正中央的舞池里,穿着新式改良旗袍,头戴网纱玳瑁头饰的女人和西装男人扶肩搂腰共跳一支舞曲。 

大红色开叉旗袍的歌女站在台上,朱唇贴近圆扇形立麦,轻晃身体,和着伴奏开口“乌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 

 

 

张艺兴穿着一身西装坐在靠边的沙发上,端着一杯时下大兴的酩悦香槟,心不在焉。 

这场舞会是不准备来的,可周岭海一直给他打德律风,告诉他今晚必须到场,不然就是不给面子。最后还是找出熨烫整齐的西装踏入大厅。 

 

一个妖娆婀娜的女人扭过来,紧靠着张艺兴坐下,捏着酒杯向前碰张艺兴没动的杯子,一声脆响。 

是上海林家的女儿,林清。 

“张老板,怎么不去跳舞啊,听舞会老板说,这张碟还是新来的,紧俏货。” 

“忙了一天,有点累,就不破坏你们的雅兴了”张艺兴礼貌地笑笑,酒窝一闪而过。 

“忙了一天才应该放松啊,张老板,我陪您跳。”说着站起来放下酒杯,拉起张艺兴的手就往舞池走。 

张艺兴不好意思甩开这林清的手,就随着她进了舞池。 

“林小姐,我实在是不会跳,还请您多多包涵” 

“我教你”拉着张艺兴的手向后腰放“来,这样抱住我” 

 

 

02 

 

“哎,艺兴老弟,昨晚玩得怎么样。听说那林清找你跳舞了”周岭海在德律风那边说 

张艺兴捏着眉头“周兄,您别提了,那林小姐真够热情,硬是拉着我跳了两曲才罢休。” 

“嗨!这说明林小姐对你有意思,别人找林大小姐跳人家还不肯赏光呢” 

“张某人可受不起啊”拿起钢笔在文件上签字 

“行了行了,我这还有事,对了,明天晚上还有个舞会,给你老兄我个面子,一定得到啊”周岭海机关枪一样说完挂断了德律风 

张艺兴摇摇头,放下话筒 

 

“新开那家面粉厂怎么样”张艺兴问秘书 

“还不错,就是和日本人打仗,咱们所有的厂子都受影响” 

“打仗是正事,厂子能正常运转就行了。”摁着掉漆的钢笔盖合上又打开。 

“对了,去邮局看看有没有信来。” 

张艺兴盯着那支笔出神。 

 

 

说起来,这钢笔还是lay临走时给他的。那时候七/七/事/变,lay响应上级指示,离开上海,上了去瓦窑堡的火车。车站临别时,lay在内兜拿出一支钢笔,放到张艺兴手里“想我了看看它。” 

那时候张艺兴还是老张家不知味的小少爷,眼看着钟意的人就要离开,几时相见还是未知,正在气头上,一把甩开lay,钢笔也飞到粗糙的月台上,摔掉一块漆。 

lay不恼,两步过去捡起钢笔,用袖口擦干净,又塞回张艺兴紧攥着的手里。 

一下下摸着张艺兴的手,“七/七/事/变,日本人已经打进了北京城,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上海,国家事大,我得听组织的。”看张艺兴还撅着嘴“仗打完了,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仗打不完,活着也没有用。” 

抱住张艺兴,把头捂进怀里,一下一下顺毛“打完仗我就回来了,咱们就能在一起了” 

张艺兴使劲挣开他,白白净净的小脸蛋气红了,“你当我傻?到了战场上枪子儿可不长眼,指不定哪天你就让人打死了!!”指头泛着白狠狠戳lay胸膛,喊完眼泪就流下来“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乖”把人揉进怀里“我不会死,我还有小朋友要照顾,我这命可宝贵着呢” 

“你他妈放屁!”张艺兴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你还知道你有人要照顾,还往前线冲!!”拳头攥着钢笔锤他 

“我是指挥部的,我不去前线”lay任由他打,接着说“我不会死。你作为一名战士的家属,要明事理,国家最大。” 

“谁是你家属!我只知道我有个人,他不能死,什么都没有这个事大!!” 

“不死不死” 

“你这条命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你明白吗!”张艺兴抬起头来用上目线瞪他 

“明白明白,小朋友不让我死我不敢死” 

“这钢笔你放好,华孚牌的,用了我好几个月的工资” 

 

火车发出轰鸣,车厢上的检票员开始嘶喊,马上就要开车了。 

 

“我该走了,每个月会给你来信。照顾好自己。”轻吻额头。 

上了火车,隔着脏兮兮的窗子摆手。 

张艺兴像是傻了,一动不动,看着lay一点点伴着轰鸣远去,所有的嘈杂都不见,只有lay声嘶力竭的喊声“照顾好自己!一定再见!!” 

 

像是被摁进汪洋大海,浮腾飘荡,找不到方向,只能听到来自神秘深海的呼噜声,鱼群在身旁经过,带起波澜。自己却只是漂浮,看不到来路,只知道归处在很远的远方,要用力才能走到的远方。 

 

 

03 

 

lay已经两个月没来信了。 

 

三年前刚走时,张艺兴一天写一封,全都给lay寄过去,直到lay回信时说,战事吃紧,没多少时间看,他才改成一个月一封。 

 

“可能是忙吧”摩挲着已经磨损的钢笔。 

 

张老头子在38年就把家业给了张艺兴,说年事已高,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管了。 

 

张艺兴一夜之间从不谙世事的少爷,变成了手握多厂的商人。 

 

这三年,周围变了很多。 

百货商场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歌厅舞厅遍布各街,西餐厅咖啡馆随处可见。 

也有许多没有变的。 

前方战事依旧紧张,上海滩依旧灯红酒绿,张艺兴依旧一刻不停地惦记在延安的lay。 

 

 

 

周岭海又打来德律风,说山西那边有个商人来进货,正好张艺兴的厂子正产这东西,可以坐下来聊聊。张艺兴应了这事,准备一会坐汽车去饭店谈。 

 

周岭海是做生意认识的。他家世代经商,早在清政府还没垮台的时候就干起了倒卖洋布的行当,洋鬼子们打一战的时候瞅准时机办了好几个厂子搞军需日用,赚得盆溢钵满。到了周岭海这一辈,做生意已经是风生水起如鱼得水了。 

 

都说生意人精的狠,可周岭海倒是个实在人,有什么好生意都拉着张艺兴一起谈,把张艺兴当弟弟照顾。 

 

 

张艺兴回家换了身衣服,上车向和平饭店驶去。 

 

等到张艺兴推开包间的门,周岭海已经和那位山西商人推杯换盏上了。 

“周兄,不好意思,来晚了”张艺兴拱手 

“没事!来来来!”周岭海摆手让他坐下“我给你介绍介绍”把那山西人让出来“这是王昇,王兄,山西平遥来的,听说你们厂的东西好,要进一大批东西回去呢” 

张艺兴把手伸出来“王兄好” 

 

觥筹交错之间,忘不了这顿饭局的主旋律。 

“张老板”王昇先开了口“我这次来上海,想进点纱料” 

“我这家纱厂用的都是西洋来的新机器,那料子,摸上去舒服,穿身上服帖。王兄,你可得多买点”张艺兴仰头喝下一杯酒 

 

“哎哎哎好 合作愉快”张艺兴和王昇握手 

 

 

 

04

 

张艺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老道的贾人。推杯换盏,灯红酒绿。穿梭于名利场,在大拉斯法币里浮沉。 

明明三年前还是一个只会窝在lay怀里撒娇的小朋友,三年后的今天,却成了会圆滑的生意人。 

 

又开始思念了。或者说,从未停止过想念,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变得格外强烈了罢。 

 

 

 

lay是在国外长大的,36年才和母亲一同上了回中/国上海的渡轮。 

 

记得那天初见,是张艺兴缠着叔叔跑来港口玩。大渡轮呜呜地驶进港口,遮住海那边下坠的夕阳。lay拎着大皮箱走下船,站在人群中接下妈妈。 

阳光勾勒出他的面庞,像是小时候过年阿妈握着张艺兴手一点点裁下的剪纸。张艺兴只觉得那天的阳光格外温暖,足够明亮,能照进心底,把那个人的轮廓深深刻下去。 

 

港口人潮涌动,张艺兴不能上前去和这位少年聊上几句,只能在黝黑的叔叔旁边,看着lay扶妈妈上了黄包车,直到连油黄的车顶都看不见。 

 

再看到lay,是在陈家的舞会上。 

身穿一件裁剪妥帖西装的lay被一圈人围住攀谈,张艺兴站在旁边干跺脚。 

陈小姐走过来,问他怎么了,张艺兴只摇摇头,抬眼看被人裹住的lay。陈小姐噗嗤一下捂住嘴巴笑出来“想说话就直接去啊,怎么比我们姑娘家家还害羞” 

虽然他张艺兴平时一副天王老子都敢惹的样子,但看到lay立马心上一个从,不敢胡闹。 

 

最后张艺兴还是一脸跋扈任性地挤进去,笑嘻嘻把人都赶走。 

 

“你好!”张艺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和两个小酒窝“我叫张艺兴,张泉的儿子。”小少爷依附有钱有势的爸爸惯了,跟谁自我介绍都不忘加上这一句后缀。 

 

“你好”lay挤出酒窝“我是lay” 

“我……我们之前见过”张艺兴觉得刚打了招呼就谈之前飘渺的见面有点不好意思 

“有吗?哈哈哈哈我回忆不太好”lay挠挠抹好发油的头发。 

“嗯……那应该是你刚刚回来,在码头。”突然笑起来“回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lay看着狂笑的人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那叫记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哦……我……刚回国,中文不太好……”lay没了刚才的高冷,脸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 

“我可以教你”张艺兴倒是直白 

 

 

lay学习能力不错,又有一点点中文基础,张艺兴教起来没怎么费力气。倒是借这个档子没少和lay说话,让lay给他买了好多西点。 

 

那天张艺兴正坐在大床上吃lay买过来的凯司令栗子蛋糕,白脱奶油沾在嘴边一圈,红嫩嫩的唇上点缀着白,随着嘴巴的嚼动在lay眼前晃。 

 

在开放热情的西方长大的lay,看着一个小奶球一样的人团在床上,嘴边挂着新鲜奶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径直俯过去亲吻上软唇,舔舐掉香甜的奶油。再直起身来的时候,就对上张艺兴睁大的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的吃惊。 

“你……在干嘛……”唇瓣还泛着刚刚的水光 

“亲你,你真甜,像我最喜欢吃的奶油蛋糕。” 

 

张艺兴站起来把栗子蛋糕放在床头柜上,就扎进lay的怀里,啄他嘴巴。 

 

那天张艺兴笑着入睡,lay站在张家楼下,看那扇透着暖光灯磨砂窗。

 

之后lay恨不得住在张艺兴家里,小朋友太可爱了。像个17.6cm小挂件,可以抱在怀里揉进心里。每天给贪吃的小朋友买新出炉的栗子蛋糕,蘸着巧克力的哈斗,裹着白糖的蝴蝶酥,看小团子一大口一大口塞进嘴里,最后再抱过来用嘴巴清理干净嘴边的碎屑。跟他讲在美国的故事,告诉他美国街头接吻的情侣,美味的烤肉,自己上学的学校,奇闻轶事。常逗得张艺兴咯咯笑,像在日本靠岸时看到的小风铃,心想如果知道会有一个小朋友,一定要买一个,挂在小朋友的窗棂上,随着小朋友一起笑。 

 

 

lay找到了一份在报社的翻译工作,每天下班经过张家,吹一声口哨,就会召唤出一个漂亮小朋友扑向自己。 

那天也是吹了一声口哨,把小朋友揽到怀里,钻进张家旁边的小弄,叮叮当当地变出一串风铃“送你的!For you哦!” 

“哇!风铃!”张艺兴接过来把玩,弄得叮叮当当“怎么想起送这个呀” 

“很早就想给你买一串来着,一直没有遇到卖的,今天看先施那里挂了招牌,就给你买回来了”呼噜呼噜刚刚跑乱的头发。 

 

 

 

初秋,夜里开始起了风。一阵凉风随着月光吹进屋里,挂在窗棂上的风铃开始叮叮咚咚,搅碎一片月光,激起床上人心里的涟漪。 

 

 

 

05

 

lay在延安指挥部过得自由自在,每天早晨和战友乡亲坐在一起吃窝头,嚼咸菜,再一头扎进窑洞里看沙盘。从早忙到晚,扯过来一件破袄盖上就能睡着。艰苦但快乐。 

 

有时候会想起留在上海的小朋友,被风沙吹刮的脸上流下眼泪,又用粗糙的大手抹下去。 

不知道小朋友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长大,有没有想他。在家国之间选了国,对家的亏欠好像偿还不完。 

 

张艺兴又来信了,lay撕开精致的信封 

 

“honey,我好想你。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你,可是在梦里你也没有抱我,只远远的对我说要照顾好自己,然后你就消失了。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现在还胖了很多。你能不能在梦里换一句话啊,我好想你。当年西安事变,你下班回来义愤填膺,第二天就找到地下党成员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我想那是你的信仰,你的责任,在你离开那天我也没有留你。我说什么事都没有你大,这句话到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你说我不明事理,我哪里是不懂,我是更舍不得你。我们分别以后,第二年我爸就把家业给了我,我也学着长大,现在我会喝酒,会抽烟,会谈生意,会赚钱。可是这种感觉很不好,它不属于我,我太累了,我只想像三年前那样钻进你的怀里,听你讲笑话,听你说新闻,那样子多好啊。这场仗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啊,我好想你好想你。三年了,我们还没有见过一面,这封信里我夹了照片,是前几日谈生意拍的,你有照片吗,下次回信给我寄一张过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honey是lay教给张艺兴的,告诉他这是美国时兴的叫法,情侣之前都这么说,张艺兴都把这些印在脑子里。 

 

“啪嗒”泪水洇湿在信纸上,干涸的墨迹被晕出来,像是盛开的花朵。 

 


他在西北这三年,何尝不想张艺兴,可总压制又压制,最后落在纸上的少之又少。西方环境熏陶出来的热情奔放都被揉进西北的沙砾,随风飘散,片甲不留。 


他知道,如果把心底里的爱念完完整整的倾诉给张艺兴,那张艺兴一定会抛家舍业追进西北,钻进大山,和他一起住窑洞。 

 

相比我们节衣缩食相依为命,我更希望你可以吃饱穿暖散发光芒。 

 

lay提笔写下“再等等,再等等,总会见到的。” 

 

 

 

06

 

1945年8月 

苏联出兵东北,血战虎头要塞。毛/泽/东发表《对日寇最后一战》全国发起反攻。 

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8月20日,lay坐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 

8月22日,张艺兴见到了阔别八年的爱人。 

 

或许是十四年抗战胜利了,火车站人山人海,火车虽然嘎吱嘎吱,还是一列接着一列。月台上摩肩接踵,嘈嘈杂杂。张艺兴穿着一身西装靠着柱子翘脚,大眼睛紧盯着车厢门口上上下下的人。 

lay和九年前一样,拎着皮箱下车。车厢很高,没有阳光透过来,但在张艺兴眼里他还是和九年前初见一般,深深刻在心里。 

 

小朋友永远是小朋友,不论在世界面前有多么强大到了自己的柔软身边还是会嘟嘴撒娇讨糖吃。 

 

张艺兴飞一样地穿过人群跑到lay眼前,大张开双臂抱住他,发胶打好的发型在lay的中山装上蹭乱散下来,被lay手拢到后面。 

“想你” 

“回家” 

 

同样是1945年,当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美国,时代广场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激动得拥吻起来,是时代赋予他们亲吻。在张艺兴这里,不仅仅是时代,更是分别已久的思念。 

 

张艺兴和lay上了汽车。搂着枕在肩头上的张艺兴,lay打趣他“哟,走了这几年,连新式汽车都有了” 

热烈浓情随着上海的风被吹回来,lay又是那个刚刚在美国重归故土的少年。 

“你走这几年,我变得可不少,你还没见到” 

“那你爱我的心一定没有变” 

“你!” 

 

 

像八年前一样,张艺兴躺在lay的怀里,有着烟茧的手抚摸lay被风沙催蚀的脸颊。 

“回来了”lay抚去张艺兴眼角滚落的泪“变丑了” 

“小朋友倒是童颜永驻”lay笑他肤浅 

“走了八年,还会用成语了,不错”张艺兴不甘示弱,拿中文这事嘲讽他。 

 

“今晚一起睡吗”lay轻轻晃他 

“嗯……”刚刚还睁着大眼睛的小朋友已经迷迷糊糊了。 

 

 

07

 

太平的日子没几个月,蒋介石就撕毁双十协定发动内战。 

三年内战又是一番混乱,好在这次两个人没有分开。 

 

张艺兴把厂子转手给周岭海,让他帮忙经营。自己带着一笔钱和lay去了西柏坡。 

 

那笔钱张艺兴用来买了一批军火送到前线。自己就和lay住进了河北乡下,每天和乡亲们一起砍柴烧火,晚上点着灯和lay玩牌,听他讲在延安的故事。 

 

1949年6月2日,渡江战役胜利,中/国大/陆除西藏外全部解放。 

 

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举行。张艺兴和lay一身中山装在天安门广场上露出笑颜。 

 

那天晚上,张艺兴在旅馆里和lay说“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五年计划,三大改造接踵而至。张艺兴的厂子通过赎买全都姓了社。有国家经营倒也是省了不少事情,和lay在上海的老宅子里过着退休一样的日子。 

 

每天被lay喊醒去兆丰公园晨练,再两个人慢慢压马路回来,特意绕路去买张艺兴十几年前就爱吃的凯司令。那时候上海已经有了低筋面粉,可以做出香甜的奶油蛋糕,可张艺兴还是喜欢那个糯香的栗子蛋糕,说上面有年轻时的味道。lay在美国喜欢吃的奶油口味,也数十年如一日地被张艺兴硬扳回来,和他一起吃栗子蛋糕。先施商场越开越大,每天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lay趁张艺兴去买栗子蛋糕,到百货商场挑了一个风铃。风铃的款式也变得精致起来,不像21年前买的那个一样,只是铜铃下坠着小球,这个风铃上复杂精美的很。lay拿着小风铃叮叮当当回来找张艺兴,想着那么爱美的小朋友一定很喜欢。 

可是张艺兴睁大了有些皱纹的眼睛 

“给我买的?” 

“So beautiful!For you!” 

“哦,知道了。你拿着吧”张艺兴低头扒拉包好的蛋糕 

“你不喜欢吗”lay有点意想不到 

“我还是喜欢36年你给我买的那个” 

 

 

 

“给谁写信呢”lay在背后环住张艺兴 

“周岭海,他现在隐居乡下闷得慌,天天给我打德律风” 

“Telephone”lay敲他脑袋“电话,都解放多少年了还一口一个德律风” 

“就你洋气!”把刚刚吸好墨的钢笔扔到桌子上,笔尖溅出一股黑墨。 

lay捡起钢笔,拿吸墨纸吸干净“怎么爱摔东西这毛病改不了,要不是我这钢笔好,早被你摔坏了。” 

“是是是,你送我的钢笔好!”张艺兴开始翻旧账“一根华孚花了你好几个月的工资呢,穷小子,也就我要你的钢笔” 

“我是穷小子?要不是你当初天天让我给你买凯司令蝴蝶酥我能那么快就穷了吗” 

“不管,你就是穷,就是只有我肯要你” 

“陈家舞会上那么多大小姐都直勾勾盯着我,你是不记得了?”lay也开始数落陈谷子烂芝麻 

“行行行不跟你吵,吵不过你”伸手拍他“真是” 

 

 

 

08

 

1965年11月10日,《文汇报》上刊登一则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引起了轩然大波,成为十年动乱的导火索。 

 

1967年1月 上海市党政领导大权被四人帮夺取,随后各地掀起“一月风暴” 举国混乱 

 

反动小组发动“破四旧”,最后发展成了打砸烧抢,上海的反动派在洗劫全市之后,把“破四旧”思想升华,矛头对准了不被世俗所接受的事情。

一个成功企业家,一个优秀党员,身份就够人们乐道一辈子,两人偏偏同进同出,有说有笑,像是神仙眷侣,更是给足了大小弄堂的饭后谈资。 

 

这话传到红/卫/兵耳朵里,批/斗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红/卫/兵闯进张家老宅,把正在吃饭的两人揪出来,绑上手铐,挂上早早写好打着大红叉的大木牌,拖到卡车上开始批/斗。 

 

每天倦不能睡,饥不能食,一批接一批的红/卫/兵进来,对他们进行洗脑教育,洗脑没有成效再开始辱骂。第二天一早再被人捆住拉上卡车游街,手在背后被紧缚住,抓住头发猛拉向后仰──仰首示众,再猛按前躬──低头认罪。沿街人们的指责,唾沫,烂白菜,臭鸡蛋纷至沓来,一样不落地重重砸向他们。 

广场上早就拉好了横幅,把人拖过去,挂上牌子,扣好高帽,一脚踢到膝弯跪在地上。开始批/斗。 

 

 

“lay……”连续被折磨了三个月的张艺兴叹口气“肚子……肚子好疼……” 

lay伸出手去揉,镣铐被带起发出刺耳的哗啦声,拖着地刺啦刺啦。 

可能是白天被红/卫/兵打的。张艺兴疼得倒吸气,不敢大声说话,带着血痕的手去抓lay破烂的衣角,干裂的嘴唇动动,听不清说的什么。 

 

“我们……嗯……做……唔……错了嘶……什么啊……”一句话侧着耳朵才能听个真切。lay摇摇头“我们没有做错,有些事情,莫名其妙,没有为什么。” 

 

月亮通亮,像个大灯笼挂在天上,有淡淡的雾气,被氤氲出白色。 

张艺兴眯着眼,透过小小的窗户看。 

 

 

36年的春节,lay和张艺兴戴着毛手套,手忙脚乱地把十几个灯笼挂在门外。冬日里,张嘴呼出的热气都变成白雾,散到空气里,融在灯光中。张艺兴用连指手套拍刚挂好的灯笼,“这个,叫灯笼。还有各种各样的,特别漂亮,百货商场就有卖。过年都要挂这个,听我爸说,之前没有电灯的时候人们还拿这个照明。” 

lay频频点头“灯隆” 

“灯笼” 

“灯隆” 

“déng long” 

“等隆” 

“算了算了 你笨 不赖你” 

 

张艺兴拿出一捧滴滴金,抽了两根给lay。 

“你试试”递给他一盒洋火 

火柴头在红砂纸上摩擦,“呲啦”一声迸出火苗,虚虚地抖。 

滴滴金被点燃,簌簌地落下火星,像个小型烟花,璀璨得紧。 

“好玩”lay拿着蹦火星的滴滴金,精致的眉眼被照亮“我第一次见这种玩具” 

“没见过世面,大傻子” 

 

 

张艺兴用力转过头,看瘫倚在墙边的lay。小声又用力“我想挂灯笼,想玩滴滴金” 

“等我们出去了,把全市的滴滴金都买回来,让你放个够。”lay撑起身子 

“我们……”张艺兴咬了咬嘴唇“还能……出去吗” 

“……”lay没有说话 

 

 

 

春去冬来,时间的脚步来到了1970年。 

 

连续三年的批/斗折磨,张艺兴病倒了一次又一次,精神萎靡,不爱说话,除了lay不想睁开眼看任何东西,上街示众也像是死尸,一动不动。 

lay虽然从小锻炼,又有延安那种苦境的生活经历,还是住进医院好多次,忍着疼给张艺兴擦眼泪,告诉他自己没事。 

 

 

张艺兴又病了。 

这次住院很久,每天吃止痛药挂点滴。没有用,还是疼得倒抽凉气,说不出话。 

批/斗大会上被红/卫/兵殴打,当场就鲜血淋漓被送进医院。 

 

他觉得自己要熬不过这个春天。 

 

lay被关在另一处,没有机会去照顾他。拖着铁链满屋子走,吵到外面的红/卫/兵,“消停一会!!不然再拉你开批/斗会!!” 

 

对,lay因为张艺兴的事情开了好多次批/斗大会。造反派指责他思想道德败坏,破坏风纪,是社/会/主/义的大毒草,要连根拔除。 

 

“随他们骂”lay轻轻握住张艺兴的手“我喜欢你就够了” 

这是在第一次批/斗大会结束后,lay抱住张艺兴说的。 

 

 

 

张艺兴没能熬过1970年的春天,在三月份的一个清晨,闭上了眼睛。 

lay在牢里听到噩耗,一头撞到墙上,倒了下去。 

 

 

 

lay之前和张艺兴讲过一本书,叫《少年维特之烦恼》。维特自感伤情无奈,喜欢的人得不到,最后在午夜自杀。当时张艺兴听到这个故事还落了泪,问lay为什么维特要那样痴情执着,为了一个人可以葬送生命,lay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明白。可当他的头重重撞击在冰冷的石板墙上时,突然恍悟“有些事情,没有为什么。爱也没有理由,死也不需借口。总是在做自己要做的事而已,没有必要去深究那一点点因缘,有结果就足够了。” 

 

 

 

09

 

那是属于他们的二十世纪,有着共同的背景,怀着不一般的故事。 

 

二十世纪的中/国,有屈辱有辉煌,有贫瘠有富庶,沧海桑田,时代巨变。 

只希望,不论是动乱还是和平,都有那份纯粹真挚的爱情,不分性别,没有时代,只有两颗彼此交融的心。 

 

 

 

 

 

-end 

谨 写文一周年纪念 

by 四月 

2020-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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